
1996年的夏天,村里的狗都热得懒得叫联富配资,我却被我娘追得满院子跑。
“王磊!你都二十六了,再不去跟村东头的小芳见个面,我就把你那辆破摩托车拆了当柴烧!”
我娘手里的笤帚呼啦啦扫过晾衣绳,吓得我赶紧抱住院里的老槐树。
“娘,小芳上次跟我说话时,我盯着她辫子上的蝴蝶结看了三分钟,她以为我骂她花痴,提着菜篮子就走了!”我扒着树皮喊,“这能怪我吗?那蝴蝶结确实歪了!”
我娘气得笤帚往地上一摔:“你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!隔壁的兰姐都比你懂事,人家二十五了,自己开了家小卖部,生意红火得很,哪像你,除了修摩托车就是跟狗抢骨头!”
提到兰姐,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兰姐大我一岁,叫赵兰,是两年前搬到隔壁的。
她男人走得早,带着个三岁的小丫头,愣是把三间土坯房收拾得有模有样,还在村口开了家小卖部,酱油醋、糖果纸、针头线脑样样齐全,嗓门亮得能穿透三里地,见了谁都笑眯眯的——除了我。
她见我总爱说:“王磊,你那摩托车要是再往我院子里漏油,我就给你灌瓶酱油进去。”
展开剩余91%或是:“你娘让你去相亲,你躲在柴房里跟猫打牌,当我没看见?”
我总觉得她管得宽,跟个小妈似的。
直到后来我才知道,这小妈似的念叨里,藏着多少弯弯绕绕的心思。
那天晚上,我跟几个发小在村头的小卖部喝酒,喝到半夜才晃悠悠回家。
我娘早睡了,院子里的月光白花花的,照得鸡窝都像镀了层银。
我刚摸到炕沿,膀胱就开始提意见,只好披了件褂子,往院角的茅房挪。
农村的茅房都在院外头,用篱笆围着,风一吹“哗啦”响。
我刚解开裤腰带,就瞥见篱笆外的老榆树下有个黑影,猫着腰,手里好像还攥着什么东西,见我出来,“嗖”地一下就往西边窜——西边是我家后墙,紧挨着赵兰家的院子。
“谁?!”我酒顿时醒了一半。
最近村里总丢鸡,王老五家的芦花鸡前天刚没了,难道是偷鸡贼?
我提上裤子就追。
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,跑起来比狗还快,当年在镇中学运动会上,一百米能跑十三秒。
那黑影跑得也不慢,穿着件深色的褂子。
眼看快追上了,我一个猛扑——结果忘了赵兰家院门口有个石碾子,脚下一绊,整个人往前飞出去,“咚”一声撞在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上。
“哎哟!”一声娇呼,带着点熟悉的脆生。
我抬头一看,魂差点飞了——眼前的人不是别人,正是赵兰。
她头发乱蓬蓬的,褂子扣子崩开了两颗,露出里面粉色的小褂,脸红得像熟透的西红柿,手里还捏着个信封,边角都被攥皱了。
“兰……兰姐?”我舌头都打结了,赶紧爬起来想扶她,结果手一滑,抓着她的褂子往下拽了拽,露出半截雪白的胳膊。
“王磊你混蛋!”赵兰猛地推开我,手忙脚乱地扣扣子,脸更红了,“你大半夜的不睡觉,追我干啥?”
“我看有黑影……”我挠挠头,酒彻底醒了,“以为是偷鸡贼呢,兰姐,你大半夜的在这儿干啥?”
她把手里的信封往背后藏,眼神躲躲闪闪的:“我……我起夜,听见你院里有动静,就来看看你。”
“看我?”我更糊涂了,“我能有啥动静?除了打呼就是磨牙。”
她被我堵得没话说,狠狠瞪了我一眼:“跟你这木头疙瘩说不清!”说完转身就往家跑,跑到门口还差点被门槛绊倒,手里的信封“啪嗒”掉在地上。
我赶紧捡起来,借着月光一看,信封上没写字,就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摩托车,车座上还画了个小人,脑袋上顶着三根毛——那分明是我!
第二天一早,我揣着信封去找赵兰。
她正在小卖部里码货,见我进来,脸“腾”地红了,手里的酱油瓶“哐当”掉在柜台上,洒了点在塑料袋上。
“兰姐,你的东西掉了。”我把信封递过去,故意逗她,“昨晚跑那么快,是不是藏了啥好吃的?”
赵兰一把抢过信封,塞进裤兜里,眼睛瞪得像铜铃:“小孩子家家别管大人的事!买啥?”
“来袋话梅。”我趴在柜台上联富配资,看着她红扑扑的脸,突然想起发小大强说的话。
大强上周跟我说:“磊子,你没觉得兰姐对你不一样?上次你修摩托车把手划破了,她比你娘还紧张,又是碘酒又是绷带的,我娘都没对我那么上心。”
当时我还骂他瞎想:“兰姐是热心肠,你忘啦?上次你家猪下崽,她还去帮忙接生呢。”
可现在看着赵兰攥着话梅袋的手都在抖,我心里突然有点发慌。
“兰姐,”我试探着问,“你昨晚说来看我,是不是有啥事儿?”
她往四周看了看,压低声音:“王磊,你跟小芳的事咋样了?”
“黄了。”我嘬着话梅,酸得眯起眼睛,“她嫌我走路外八字。”
“外八字咋了?”赵兰突然提高了嗓门,“外八字稳当!你看那老黄牛,走路都外八字,多有力气!”
我被她逗笑了:“兰姐,你咋比我娘还着急?”
她脸又红了,转身去擦酱油瓶:“我是怕你打光棍,以后没人给你补衣服。”
说起来,我这两年的衣服确实都是她补的。
我娘眼神不好,缝补丁总歪歪扭扭的,赵兰看不过去,每次见我衣服破了,就拿去补得整整齐齐,针脚比商店里卖的还匀。
有次我衬衫袖口磨破了,她愣是拆了自己一条红裙子,给我镶了圈红边,说“看着精神”。
当时我还傻乎乎地跟大强炫耀:“兰姐手真巧,比裁缝铺的还好。”
大强拍着大腿笑我:“你个傻子!谁没事给别人家老爷们镶红边?那是给你绣鸳鸯呢!”
现在想想,大强说得好像有点道理。
从那以后,我总爱往小卖部跑。
有时候买袋瓜子,有时候买瓶汽水,其实就是想看看赵兰。
她见我来,还是会脸红,但不再躲着我,偶尔还会留我吃饭。
她闺女叫丫丫,长得跟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,大眼睛,小雀斑,见了我就喊“磊子叔”,然后往我兜里塞块糖——我怀疑是赵兰教的。
有天傍晚,我修好了摩托车,想试试性能,就去叫赵兰:“兰姐,带你兜风去?”
她正在给丫丫喂饭,闻言手顿了顿:“不去,风大。”
“我开慢点。”我蹲在丫丫旁边,给她变了个鬼脸,“就去河边转一圈,看看夕阳,可好看了。”
丫丫举着勺子喊:“娘,我要去!我要去看夕阳!”
赵兰被缠得没办法,只好换了件蓝布褂子,抱着丫丫坐上我的摩托车。
我特意把车开得慢慢的,晚风拂过她的头发,飘到我脖子里,痒痒的,像小虫子在爬。
到了河边,夕阳把河水染成了金红色。
丫丫跑去追蝴蝶,赵兰坐在草地上,脱了鞋把脚伸进水里,笑得像个小姑娘。
“兰姐,”我坐在她旁边,心跳得像打鼓,“你……你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?”
她猛地转过头,眼睛瞪得圆圆的:“王磊你胡说啥!”
“我没胡说。”我鼓起勇气,“大强说,你给我补衣服镶红边,是想跟我好;你总留我吃饭,是想当我媳妇;还有那天晚上的信封……”
“闭嘴!”她抓起一把沙子扔我,脸却红得像晚霞,“谁想当你媳妇?你除了会修摩托车,还会啥?吃饭吧唧嘴,睡觉打呼,还爱跟狗抢骨头!”
“那你还来看我?”我凑过去,鼻尖快碰到她的脸,“还写情书?”
她被我逼得往后退,差点掉进水里,我赶紧伸手扶住她。
她的手软软的,凉凉的,在我手心里轻轻抖着。
“我……”她咬着嘴唇,半天挤出一句,“我就是看你可怜,相一次亲黄一次,怕你想不开。”
“那你愿意收了我不?”我笑着问,心里甜得像喝了蜜。
她愣了一下,突然“噗嗤”一声笑了,抬手拧了我胳膊一下:“王磊,你啥时候变这么脸皮厚了?”
“被你传染的。”我抓住她的手,紧紧攥着,“兰姐,我以前是傻,是迟钝,可我现在明白了,我不想跟小芳相亲,也不想跟别的姑娘处对象,我就想跟你过,以后你小卖部的货,我帮你扛;丫丫上学,我送她去;你要是生气了,就拧我胳膊,咋拧都行。”
她看着我,眼睛里闪着光,突然扑过来抱住我,把脸埋在我肩膀上,闷闷地说:“你早干啥去了?我都等快两年了。”
夕阳落在我们身上,暖融融的。
丫丫跑回来,举着朵小黄花:“娘,磊子叔,你们在干啥?”
赵兰赶紧松开我,擦了擦眼睛,笑着说:“娘在跟你磊子叔说,以后让他给你买糖吃。”
我们处对象的事,在村里炸开了锅。
我娘提着两斤红糖去谢赵兰,说:“多亏了你,这木头疙瘩总算开窍了。”
赵兰她娘拉着我的手,笑得合不拢嘴:“我就说你俩有缘分,上次算卦,先生说兰兰今年能遇着贵人。”
我这才知道,赵兰早就跟她娘说过喜欢我,她娘还偷偷去我家提亲,被我娘以“孩子还小”挡回去了——我娘根本就是等着赵兰亲自“下手”。
有天晚上,我帮赵兰关了小卖部的门,她从柜台上拿起个话梅袋,递给我:“给你的。”
我打开一看,里面不是话梅,是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。
展开来,是赵兰的字,娟秀又有力,上面写着:
“王磊,第一次见你,是你帮我修三轮车,满手油污还笑得傻乎乎的。你娘总骂你不着调,可我知道,你帮李奶奶挑水,给张大爷修收音机,都是偷偷干的。我不敢跟你说,怕你觉得我是二婚的,配不上你,那天晚上去你家,是想把这封信塞你门缝里,结果被你撞见了……”
我看着看着,眼泪差点掉下来。
原来她藏了这么多心思,而我这木头疙瘩,竟一点都没察觉。
“兰姐,”我把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,放进贴身的口袋里,“咱结婚吧。”
她愣了一下,眼眶红了:“你不嫌弃我?”
“嫌弃啥?”我刮了下她的鼻子,“我求之不得呢,以后你就是我媳妇,小卖部的老板娘,我王磊的顶头上司。”
她被我逗笑了,伸手拧我胳膊:“谁是你顶头上司?以后家里的事我说了算!”
“行行行,你说了算。”我笑着抱住她,“啥都听你的。”
1997年开春,我和赵兰结婚了。
婚礼办得热热闹闹的,我骑着擦得锃亮的摩托车,载着穿红棉袄的她,后面跟着丫丫,丫丫手里举着个大红花,笑得像只小喜鹊。
拜堂的时候,大强起哄:“磊子,说说你俩咋好上的?是不是半夜追着兰姐跑?”
我刚想说话,赵兰瞪了我一眼,抢着说:“是他笨手笨脚,撞在我身上,还抓我胳膊!”
满屋子的人都笑了,我娘笑得眼泪都出来了,赵兰她娘一个劲地说:“缘分,真是缘分!”
洞房花烛夜,赵兰卸了妆,坐在床边,脸红扑扑的。
“王磊,”她说,“你以后不许再跟狗抢骨头了。”
“不抢了。”我凑过去,闻着她头发上的皂角香,“以后只抢你的话梅吃。”
她被我逗笑了,往我怀里靠了靠:“其实那天晚上,我看见你追出来,心里又怕又喜,怕你知道我喜欢你,又喜你……在乎我。”
“我当然在乎你。”我紧紧抱住她,“以前是我傻,以后我天天对你好,把以前的都补上。”
窗外的月光照进来,落在我们身上,暖融融的。
丫丫在隔壁房间睡得正香,偶尔打个小呼噜。
我摸着口袋里的信纸,心里踏实得很。
往后的日子,我和赵兰在小卖部旁边开了个摩托车修理铺,她卖货,我修车,丫丫就在旁边写作业,偶尔来给我们送杯水。
有人说我福气好,娶了个能干的媳妇;也有人说赵兰眼光好,找了个踏实的男人。
我们听了都嘿嘿笑。
其实好不好联富配资,只有我们自己知道——就像那天夜里撞在她身上的疼,现在想起来,都是甜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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